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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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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這個人, 怕她新政被阻,怕她背負罵名,甚至怕她拒絕他, 她會遭遇甚麽質疑, 他全部想到了, 妥帖又細心,他不再是當初那個莽撞少年,他能保護她, 也有實力保護她

如果說他們之間有一百步的距離, 而這一百步, 他已經全部走完,剩下的,只需要她向他伸出手。

她甚麽都不用做, 只要把手放在他掌心就好。

李姝的心軟了下來,很軟很軟。

赤誠又直白的喜歡, 很難讓人拒絕。

可是她是李姝, 只有這些, 還不夠。

“你不怕季老將軍再將你打個半死?”

李姝從季青臨掌心抽回自己的手,刮了一下他英挺鼻梁, 笑著轉著話頭, 道:“你把季老將軍的脾氣想得太好了。”

“他素來不喜我臨朝稱制, 聯合朝臣們要我還政天子, 你若恢覆身份幫他也就罷了,他或許會為了天子讓你重回季家,可你偏是為了幫我,你如此與他作對,他怎會叫你認祖歸宗?”

季青臨的這番籌劃, 她早就想到了,不僅想到了,還想好了如何去執行。

雖說她在季青臨心中是世人皆負我、不得不學來一身算計的小可憐,但她的算計中,也要帶三分溫情——這些話由她說出來,終歸太過薄涼,她得讓季青臨自己說,於是有了剛才她處處維護季青臨、讓李瑯華好生沒臉的局面。  @輕@吻@書@屋@獨@家@整@理@

當然,她如此袒護季青臨,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李瑯華做事實在太過的緣故,讓她都有些看不下去。

能讓缺德如她覺得缺德的事情,那是非常缺德了。

想到此處,她不免有些疑惑,李瑯華雖素日裏沒個正經,嬉皮笑臉愛說些玩笑話,但也不是沒有分寸之人,可今日他說的話,豈止是沒有分寸,簡直可以用挑釁來形容。

挑釁一個刀口舔血的年少氣盛小將軍,是覺得自己的命太長?

還是說,他自持在朝堂上力挺她推行新政的功勞頗大,覺得他縱然不痛不癢刺季青臨幾句,她也會無條件維護他?

這個念頭剛冒出來,又被李姝很快否決——這般如此愚蠢的行徑,可不是以精明著稱的李瑯華的作風。

他看似愚不可及,實則必有其他算計,至於是甚麽算計,左不過是從她手裏拿回大夏的控制權,將她在他身上施展的事情狠狠還給她罷了。

她可不信他甘心一輩子做她手中的傀儡,但她覺得他的籌算有些癡心妄想。

先不說李瑯華如何奪回大夏江山,單只說他現在完全活在她的監控下,今日吃了甚麽菜,吃了幾口都會有人事無巨細報給她,這種情況下,他憑甚麽與她爭鋒?

憑他姓李?還是憑他被她利用將世家朝臣們得罪了幹凈?

李姝嗤笑。

她要李瑯華參加朝議廢舊法歷新政,除卻李瑯華的身份頗為重要外,還有另外一個原因——她要朝臣世家們恨他入骨。

明明身為正統,本該維護大夏天家的體面與統治,卻自甘下賤與她攪和在一起,不僅如此,還與她沆瀣一氣與世家為敵,徹底斷了世家想要扶持他做傀儡與她相爭的局面。

李瑯華這般“不知好歹”,向來記仇的世家們怎會再熱臉貼冷屁股幫他上位?更何況,李瑯華之前還做過綁架貴女們的事情。

種種事情加在一起,以至於在世家們看來李瑯華委實爛泥扶不上墻,讓他上位,會讓世家們的處境更為艱難,甚至比她更不如,畢竟她只是不喜世家權大,但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拎得清,能合作共贏的情況下,她絕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。

比如說廢除舊法,她充分考慮世家的利益,讓各個階層都能從中獲益,從而讓新政順暢推行。

李瑯華就不同了,是膿包一個,分不清敵人與好友,自然不會為旁人考慮,讓利於人,這種人執政,各方勢力只會苦不堪言。

沒有人喜歡與蠢人合作,尤其是一個不覺得自己蠢、覺得自己甚為聰明的糊塗人。

李瑯華在世家眼裏的形象可謂是爛泥扶不上墻,他借不了世家勢力興風作浪,可話雖如此,但也不可掉以輕心,待送走了季青臨,她得向王負劍交代一聲,看緊了李瑯華,莫讓他在這個時機惹是生非。

李姝這般想著,面上卻不顯,不著痕跡將話題轉移,笑著與季青臨說道:“我看呀,你還是用現在的身份罷,雖說有些委屈你,但也省得與老將軍置氣。”

“老將軍到底上了年齡,你說話又沒個輕重,若是將他氣倒了,有你後悔的時候。”

季青臨劍眉微揚,星眸閃過一抹暖色,嘆道:“祖父素來與你政見不和,難為你還替他著想。”

祖父在他面前沒少說李姝壞話。

他初從雍州回長安正是年少氣盛的年齡,耳濡目染下,難免對李姝深惡痛絕,以至於生出毒殺李姝的念頭。

“都說我性子狹隘,睚眥必報,可他是季老將軍,大夏睥睨四夷的仰仗者,我自然待他不同。”

季青臨的註意力被轉開,李姝輕笑,眼波微轉,食指戳著他的額頭,笑道:“再者,他可是你的祖父,我不顧念旁的,難道還不顧念你?”

季青臨心思一動,握住李姝的手,道:“你——”

“噓。”

李姝不等他說完,抽出手指堵住他的嘴,眨眨眼說道:“我可甚麽都沒說。”

季青臨大笑,道:“好,你甚麽都沒說。”

年幼時他覺得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是理所當然,因為他是季家兒郎,他是需戰無不勝赫赫戰功,他不是他自己,他代表季家,他是無數個馬革裹屍還的季家兒郎的其中一個。

哪怕前途艱險,誤解重重,他仍要百折不撓去沖鋒陷陣,因為他出身季家,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喜怒哀樂,世人只想看他的戰功是否一如季家前人,假模假式說著果然是季家兒郎,不墮先人威名。

他一生都無法逃開季家人的標簽。

縱然他立下不世之功,縱然他遠超祖先,可在世人眼裏,這是他應該做的。

誰讓他生在季家呢?

哪怕一朝不慎死在戰場,那也是他應得的。

死得其所。

他喜歡這種世人期盼的目光,同時也心涼著所謂的“死得其所”。

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受傷會痛,長途跋涉會累,他並非百毒不侵水火不懼,他是一個不過十六七的少年郎。

他希望世人看到他勳章的同時,也能註意到他的艱辛。

他的每一場大捷都來之不易。

可是沒有。

沒有人在意。

李姝是個例外。

她也如世人一樣,在意他的戰功,期待著他的捷報連連,但她不會假惺惺,她不會說我中意的就是你這個人,她只會說因為你是季家小將軍,因為我需要你供我驅使,所以我才高看你一眼,因為高看你一眼,才會發覺你的赤誠與直白,坦率與純粹,因為發現你的赤誠,所以待你有三分真心。

她待世人滿懷算計,待他好的那三分真心,便顯得尤為可貴。

她會為他違背自己做事的原則,善待他的祖父。

她會對他噓寒問暖,說上幾句似是而非的話。

盡管那些暧昧話語她對很多人說過,但當面對她,看著她淺笑眼眸,他堅信著,他與旁人不同。

他在她心中是特別的存在。

戰場上出生入死的險象環生,在這一刻似乎全部有了意義,甚至心中升起莫名豪情——敢笑幽王不癡情。

“我甚麽都沒聽到。”

季青臨看著李姝,星眸灼灼,如染了火,道:“你是大夏的長公主,我的公主殿下。”

李姝笑道:“不錯,正是這樣。”

季青臨欺身向前,衣上有寒氣,掌心卻很暖,他將李姝散亂鬢發梳在耳後,指腹有意無意蹭著李姝耳垂,看李姝眉梢輕挑,他低低笑了起來,問道:“那麽,長公主殿下,臣自益州星夜趕來,不知公主殿下如何安置臣?”

常年習武的人指頭上都有繭子,季青臨也不例外,有一下沒一下蹭著她,粗糲的觸感算不上舒服,卻叫人沒由來想到某些方面去。

狼崽子似的,想要將她拆吃入腹。

李姝握住了他的手,笑吟吟道:“你想讓我怎麽安置?”

“公主應當知曉。”

他眸光閃著,似火在燃燒。

李姝笑了,眉眼低垂,覆又擡起,看著他的眼睛,暧昧笑道:“今夜月色甚好,不如你我........”

她後面的聲音越來越低,直至叫人聽不見,瀲灩眸光閃著,像是旋渦一般,引人過去一探究竟。

墨色在季青臨眼底鋪開。

他看到李姝細白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,指腹掃過他的臉。

大抵是因為習劍的緣故,她的手指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柔軟,且有些涼,她眉眼彎彎,繾綣萬千看著他,輕撫著他臉頰,明明是情人間的纏綿動作,可當她的手觸及他臉側時,卻像極了小蛇在他臉上游走。

一種讓人戰栗的危險。

幾乎是條件反射般,他捉住她的手。

主動權再次回到她手中。

他與她的交鋒,每一次他占盡上風,但只需一個動作,三兩句話,她又能從他手中搶回主動。

她從不受人擺布。

“小將軍,你這是做甚麽?”

她笑著看著他,漂亮瞳孔裏滿滿都是他,映著他的影子,深情又溫柔,好似這個世界上,她只愛他一個人似的。

但他知道,她不愛。

她愛的是權力。

愛的是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帶給她的一呼萬應。

這種認知挺讓人難受。

但轉念一想,與其他人相較,李姝對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真心的。

他在李姝心裏,是一個特別的存在。

四舍五入,就算.......喜歡了。

他捉住她的手,正欲說話,然而下一刻,她的手從他掌心抽走,啪地一下打在他臉上。

毫無征兆被打了一巴掌,他被打得有點懵,擡頭看她,她面上仍是笑的,聲音也是溫柔,手指對他伸過來,掐著他的下巴,微擡著他的臉,笑瞇瞇道:“小將軍,只是這種程度的話,似乎還不太夠呢。”

“我要的東西,太多了。”

“小將軍,你,給得起嗎?”

她明明在笑,眼底卻不見笑意,明明在看他,卻似乎透過他看著另一人。

夜明珠的光輝映照在她臉上,她如皎皎冷月,月光傾瀉,殿裏溫度驟降。

明明地龍燒得很暖。

他突然發現,他其實並不了解她,他自以為的了解,不過是她想讓他了解的。

他的認知裏,她想要的是權力,但事實卻是,不僅僅是權力。

還有其他的東西。

他所不知道的,她想要的很多東西。

她究竟想要甚麽?

這句話在他心裏問了千遍,但一開口,又變成:“我給得起。”

“無論甚麽,我都給得起。”

似是害怕她不相信一樣,他又補上一句。

他幾乎忘了她的人生何其艱難,她的啼血十八年裏缺失太多太多的東西,她的經歷讓她不會相信任何人,她對世界沒有任何幻想,她沒有少女情懷與期待。

世界對她充滿惡意。

她亦如是。

但她又如蝸牛一樣,小心翼翼伸出觸角。

她想擁抱這個世界,她想與正常人一樣。

親情,友情,又或者愛情。

她都想擁有。

——就像她對待魏承訓的態度。

她曾在信上告訴他,如果魏承訓不能讓她滿意,她會毫不猶豫殺了他。

哪怕他是這個世界上她最後一個親人。

若不能得到,那便毀去。

她對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決絕而瘋狂。

他捧著她微涼手指,湊在嘴邊哈著氣,想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傳給她。

她淺淺笑著,眼底有暖色蘊開,似乎在為他剛才的情話而感動,但他知道,她沒有。

她不會為任何情話感動,她固執地排擠著所謂愛情。

哪怕午夜夢回,她曾有那麽一點點的後悔,後悔沒有回應他的情緒。

“你知道的,我甚麽都願意給你。”

斟酌片刻,他再度開口,他輕吻著她的手,虔誠而認真:“鮮花與長/槍,榮耀與死亡。”

“隨時為長公主,待命。”

李姝沈默了。

赤誠的東西總讓人難以拒絕。

靜默片刻後,她抽回季青臨捧著的手,狀似無意拂過禦案上的雲氣紋。

黑暗中,甚麽東西無聲而動。

她擡眉,略顯淩厲的鳳目難得柔和,雙手交疊放在膝上,輕聲道:“我知道的。”

她知道季青臨甚麽都願意為她做。

少年人的感情,總是讓人難以拒絕。

二人繾綣情話戛然而止,李郎華輕挑眉,看向漫不經心飲茶的蕭禦:“蕭世子.......不,蕭相爺,你說,咱們的長公主會跟季小將軍說甚麽?”

看到蕭禦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,李郎華笑了一下,拉長了聲音,懶洋洋繼續道:“還是說,會做些甚麽?”

“嘖嘖,幹/柴/烈/火,一點即燃。”

蕭禦放下玉色茶杯,輕擡眉,眸色淡淡看過來。

李郎華又笑了,左手撐著臉,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叩著案面,“不過說起來,本王這個侄女,與季家的小將軍倒也是一對金童玉女。”

“本王方才從她殿裏回來,瞧見他們兩人擁在一起說話,女的嬌,男的俏,雲氣紋在他們身邊鋪開,繡金的牡丹花紗幔紛飛著........”

蕭禦眸光微深。

“那副畫面,當真好看——”

“條件。”

蕭禦終於開口,打斷李郎華的侃侃而談。

李郎華狹促一笑,揶揄道:“唷,相爺這是還喜歡?”

“能叫大夏第一公子念念不忘,本王的侄女,當真有本事。”

蕭禦微蹙眉,起身斂衣袖。

“嗳,別走啊。”

李郎華坐直身體,停止打趣兒,道:“我為帝,她歸你。”

——與剛才懶散紈絝的模樣完全不同。

“可。”

斟酌片刻,蕭禦點頭。

李郎華輕啜一口茶,淡淡甜香在口舌蔓延。

這個茶似乎像極了那個人,初入口是甜,後味卻極苦。

且,越品越苦。

李郎華放下茶杯,斜了一眼走至屏風處的蕭禦,又笑:“相爺可想好了,李姝素來極有主意,最惡旁人掌控她的人生,你我縱然聯手,相爺也未必能抱得美人歸。”

“那又如何。”

屏風外飄來蕭禦清冷聲音。

李郎華又恢覆剛才的吊兒郎當,修長手指把玩著茶杯,面上笑瞇瞇,目光卻極冷。

“不如何。”

他的聲線不再懶懶的,如劈開混沌的利刃一般讓人不寒而栗:“左不過玉石俱焚。”

那年他將她囚在身邊,逗貓似的看她每日花樣百出想逃跑。

時間久了,她自己放棄了,不再折騰自己,開始按時吃飯。

他便問她:“怎麽,不想玉石俱焚了?”

她瞟了他一眼,一臉的無所謂:“你這種人,不值得我用命來換。”

他懶懶笑著,披衣而起,手指繞著她的發,問:“誰值得?”

“蘭陵蕭逸之?”

她沒有回答,偏過臉不去看他,唇角抿成一條線。

他不再玩她的頭發,伸手鉗住她的下巴,轉過她的臉,強迫她看他,涼涼問她:“很喜歡他?”

“喜歡也好。”

他的聲音沒有喜怒:“這般出塵的男子,孤為女子,孤也喜歡。”

“這般好看的皮囊,殺了可惜了。”

“孤聽聞苗疆有種秘術,可將人皮剝了,做成人偶,如此一來,那人便不老不死。”

“待孤掌權,孤將他做成人偶,長長久久陪著你,好也不好?”

“你這個瘋子——”

“孤沒瘋,孤就是不想看你念著他。”

“死人不會與活人爭東西。”

“他若真死了,你又會傷心,不如做成人偶陪著你。”

“李郎華——”

“怎麽?恨我?”

“愛與恨,你總得給我一樣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病嬌李郎華:愛我嘛?

畢竟我如此貼心

今天是大肥章~

要進入完結倒計時辣`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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